謠鹽 止於笑者?
「謠鹽」止於笑者?不。當中的苦笑、獰笑、訕笑、暴笑、大笑、滄海一聲笑都如鐵軌一樣長。
「世上最痛苦的是,輻射來了,鹽沒了;世上最最痛苦的是,輻射沒來,鹽買太多了;世上最最最痛苦的是,人輻射死了,鹽還沒用完。」
「上聯:日本人在核輻射中等待碘鹽!下聯:中國人搶碘鹽以等待輻射!橫批:無鹽以對!」
「一位男士買到一千公斤鹽,榮膺今次『搶鹽碘』裏的『鹽帝』。」
夥計,唔該一隻鹽焗雞,走雞吖唔該!」
「上聯:日本是大核民族;下聯:中國是鹽荒子孫。橫批:有碘意思。」
「在某超市鹹魚攤位邊上出現了四位保安,以防止舔魚的行為。保安氣憤地說:『昨天好好的三尾大鹹魚硬是被舔成了淡水魚。』」
「全國的鹹魚都被人舔成淡水魚了,中央決定增派一千名精銳部隊,到天安門廣場的毛主席紀念堂周圍佈防,任何人不得接近。」
「叫外賣:麻煩你給送一份滷肉飯。」「飯店:你要哪一款滷肉飯?不放鹽的十五,放鹽的三十,雙份加鹽的五十,我們最近還非凡推出鹹死你超值碘鹽防輻射皇家尊貴滷肉飯套餐,只須九十八喲,送一瓶碘酒呢。」
有時候,不免覺得好笑,都幾個世紀了,人類還是逃脫不了「知障」的命運。不都發明了多少理論了嗎?不都把人送上月球了嗎?不都告訴你食鹽抗輻射是無補於事的嗎?那麼多理性的觀點,如繁星點點,怎麼仍舊停不了那種玻璃破碎時所發出的尖刻喊聲,一直在電視機螢光幕上迴旋不去。即使,早已經預期那一種「荒謬」的到來,也用盡了你全身力氣去迎接,結果終於來臨時,依舊覺得無法忍受。像一名士兵上戰場,從他的老家被徵召之後跋涉到前銚的戰壕上,雖然他一直有死亡的準備,當子彈真正穿過他的胸膛,打出了一個大洞,他所能做到的,依然只有張嘴驚訝地看覑那個血肉模糊的傷口,恍如電影作出來的特殊驚嚇效果,而不是一個真正的彈孔。
喪失判斷能力?
雖然每個人都承認「知障」的存在,沒有一個人會真心接受自己的城市,原來真是愚不可及到這個地步。你相信,所有人在事後醒來,都會凝視覑一包包鹽發笑。你也以為,只有你能夠逃脫「知障」這套陳腔濫調。你可以被訕笑,能夠忍受杯葛,偶爾甚至願意忽略羞辱,但,你無論如何也不想落入「知障」的窠臼。可是,你還是心碎了,不能理解「急性盲搶鹽」怎可能在我城出現,無法想像一個「亞洲國際城市」的人為何突然背叛了「常識」。更煩人的是,他們竟然就如斯不爭氣地將醜行窘態展露於全世界面前。你拿不穩顫抖的雙手,擺明就是剛剛被狠狠撂倒。而你,一個平時最擅長耀武揚威的人,現時,竟然說服不了自己。突然之間,你沒有了堅強的理由,你打算放任自己。
嘩啦嘩啦地,比茂密大雨打在屋頂的聲響更大,你痛罵那群參與「急性盲搶鹽」的人。「連小學生都知道食鹽不能防輻射,你們連小學生程度的常識都沒有!」、「有常識的人都知道,要吃五斤鹽才等於一粒碘片,但吃完五斤鹽,保你的腎臟已經虧損!」。後來,矛頭又指向網民造謠:「近日網上流傳一些不確的消息,有一些人散佈一些不科學的訊息,造成了不必要的恐慌,市面上甚至出現了搶購食鹽、米等生活必需品的情況。」你現在最想做的事情是找人理論,雖然要爭辯甚麼題目,你完全沒有想法,但是,怒氣似乎是目前唯一可以讓你提振士氣的良藥。當你的怒吼震耳欲聾時,你就能暫時聽不到那令你丟臉的搶鹽聲。
問題是,「常識」為何如此缺乏?為何我城會有一班又一班人只能放聲搶鹽,喪失了一切判斷能力?
支配結構與階層關係
我們每個人都會有這樣的經驗:當我們在一個社會中「討論」事情時,絕大多數的情況是「討論」的過程並非取決於各人的意見,而是受制於和意見不相干的許多因素,包括人們在這社會中的階層關係、發言者的合縱連橫的技巧、意見表達時的精采表演等。其中最重要的,仍是第一項——社會中的階層關係,它包括了成員間權力和資源的多少、各不同成員的社會位置。這個階層關係變成了一個規範,成員都不自覺地受制於這個規範。於是,當我們討論一個問題時,大官發言總是比小官有力,博士總是比碩士有力,意見是否卓越反而變得不重要了,重要的是後面的那個支配結構與階層的關係。
支配結構之所以是支配結構,當然不容小覷。合乎它的規格,就會接受,否則就會排斥。這種接受與排斥的習慣積久,又回饋並強化了那個支配結構,於是我們只得順覑這個規範去講,違逆這個規範就會不自覺地被「自我檢查」掉。結果,支配權力大的社會階層決定了方向,支配權力小的社會階層跟覑它走。你談「社會流動的問題在際遇而不在制度」,我便立即回應。你擁有提出問題和決定方向的權力,我失去了發問的能力,更沒有獨自解決問題的能力和習慣,甚至他朝有日,淪為自我癱瘓,只有它的支配結構改變時才會改變。
在「急性盲搶鹽」面前,你知識滿溢,我常識缺乏。是的,我是個被專制掌權的父母任意興之所至的揉難子女。
文:邵家臻
本文引自 頭條日報 http://www.hkheadline.com/culture/culture_content.asp?contid=98577&srctype=g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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